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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自今夜始】(第二十七

第一文学城 2025-10-14 03:07 出处:网络 作者:duduuuuuuuuuuuu编辑:@ybx8
作者:duduuuuuuuuuuuu 2025/09/16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0,687 字             第二十七章:要落雨的下午
作者:duduuuuuuuuuuuu
2025/09/16发表于:第一会所
是否首发:是
字数:10,687 字

            第二十七章:要落雨的下午

  那天的天气,就像是为一场盛大的诀别准备的布景。

  清晨起就是化不开的浓重阴云,沉沉地压在城市上空。

  等裴小易气喘吁吁地赶到城东那家老旧的游乐场时,空气里已经弥漫着潮湿
的土腥味,一场大雨蓄势待发。

  也正因如此,整个游乐场都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颓靡。

  旋转木马的彩灯零星亮着,音乐有气无力地循环着走了调的《致爱丽丝》,
像是送葬的哀乐。

  碰碰车场里只有两三辆车在百无聊赖地轻轻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别说其他那些剥落了油漆的游乐设施,摩天轮啊,海盗船啊,那是更加无精
打采,就连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也都靠在岗位上昏昏欲睡。

  就在这片仿佛被施了静止魔法的衰败景象中,裴小易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
座红色的过山车。

  它的整体规模其实并不算大,轨道也有些锈迹,但它却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疯
狂运转的存在。

  那抹刺眼的红色,像一道划破灰色画布的血痕,载着刺耳的尖叫和机械的轰
鸣,一遍又一遍地冲上云霄,再狠狠地坠落。

  席吟?在那上面?

  裴小易满头大汗地跑了过去。

  越是靠近,那股金属摩擦的巨大噪音就越是震耳欲聋。

  他跑到入口处,一个看管安全的工作人员大叔正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一脸不
耐地仰头望着那辆不断穿梭的过山车。

  他瞥了裴小易一眼,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口道:「你女朋友?」

  「嗯。」裴小易弯着腰,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

  「赶紧领回去吧。」大叔的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同情,「这小姑娘已经连着坐
了十几趟了。

  每次下来都摇摇晃晃的,我还以为她要吐了,结果缓口气,又说要上去了。

  不要命了。」

  裴小易的心猛地一沉。

  他依稀记得上次来时,女孩兴奋又紧张的样子,全程紧紧抓着他的手,下来
后脸颊通红,眼睛亮得像星星;可现在,她却一个人,在这里,用这种近乎自残
的方式,重复着这段本该美好的回忆。

  虽然这个游乐场,小小的过山车每一次会转夸张的五圈。

  但再久,也终于会到终点。

  过山车终于缓缓驶回了站台,安全压杆「砰」地一声弹开。

  裴小易看到席吟歪歪扭扭从座位上站起来,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色苍
白得像一张纸。

  她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被走上前的大叔扶了一把。

  裴小易连忙冲上前,在她即将走下台阶时,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席吟!」

  女孩的身体一僵,然后慢慢地抬起头。

  她的眼神是涣散的,瞳孔里没有焦点,像是蒙上了一层水汽。

  当她的目光终于勉强聚焦在裴小易脸上时,一股浓烈得呛人的酒气混合着泪
水的咸涩味道,扑面而来。

  他这才发现,她喝了酒,而且喝得太多了。

  「放开我……」她口齿不清地嘟囔着,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几乎整个人的
重量都挂在了裴小易身上。

  裴小易不得不更用力地将她圈在怀里,防止她滑倒在地。

  「别管我……」

  席吟仿佛在对他解释,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不怕的……失重……不怕
……头晕……也不怕……」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背诵什么咒语,试图说服自己。

  这些剧烈的物理刺激,能够盖过心脏那处更剧烈的疼痛,「被甩出去……摔
得粉身碎骨……也不怕……」

  她说着说着,忽然抬起手,毫无力道地捶打着裴小易的胸膛。

  她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那是一种混杂着滔天恨意和无边委屈的愤怒。

  「裴小易……」

  她认出了他,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和脸上的雨滴混在一起,「你这个骗子
……混蛋……」

  女孩揪住他的衣领,力气小得可怜,却固执地不肯放手。

  「你不是说……你最爱我吗……你不是说要带我坐一辈子的过山车吗?」她
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醉酒后的沙哑,「那一次……那一次明明那么好玩……为
什么现在……一点都不好玩了……」

  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像个迷路的孩子,哭得撕心裂肺,「是你把它弄坏了
……你把什么都弄坏了……你这个……烂人……」

  ……

  大雨终于下起来了。

  2035年深秋的这场梅雨,来得蛮不讲理。

  它不像春日细雨那般温柔,也不似夏日雷雨那般干脆,而是带着一种黏稠的、
无休无止的阴冷,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灰色的愁绪里。

  裴小易半拖半抱着几乎瘫软成泥的席吟,站在游乐场门口。

  一辆线条流畅、通体漆黑的无人驾驶滴滴,无声地滑到他们面前,鸥翼门向
上缓缓开启,投下一片冷白色的迎宾光毯。

  他费力地将席吟塞进后座,那股浓烈的酒气混合着雨水的湿冷,瞬间充斥了
整个密闭的车厢。

  车门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雨声隔绝开来。

  车内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系统微弱的「嗡嗡」声,和席吟因为醉酒而变得粗重
的呼吸声。

  她一沾到柔软的真皮座椅,就彻底失去了意识,像个断了线的木偶,头一歪,
沉沉睡去。

  裴小易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她苍白的睡颜。

  她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或是雨滴,在车内柔和的灯光下,像易碎的
蝶翼。

  他心中一痛,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将她的头扶正,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男人轻轻地移动她的身体,将女孩的头颅小心翼翼地引向自己的肩膀。

  然而,就在她的发丝即将触碰到他衣料的瞬间,睡梦中的席吟却像是感应到
了什么让她极度不适的气息,眉头微微蹙起,头颅无意识地向另一侧滑去,「咚」
的一声,磕在了冰冷的车窗玻璃上。

  裴小易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不信邪,再次尝试。

  他换了个角度,用更轻柔的动作,试图再次将她揽向自己。

  可结果如出一辙。

  她的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志,在深度睡眠中,依然固执地、决绝地躲避着
他的靠近。

  每一次他的肩膀凑过去,她的身体就会自动寻找另一个支点,最终,还是选
择了那片冰冷的玻璃。

  她的身体,比她的意志更早地做出了判决。

  裴小易终于放弃了。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扭过头,看着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的席吟。

  她的脸颊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那冰冷的触感似乎比他的怀抱更让她感到安
心。

  他知道,那个会毫无防备地枕着他肩膀入睡的女孩,已经被他亲手杀死了。

  就死在今天早上,那张凌乱的床上。

  他颓然地收回手,目光落向窗外。

  大雨彻底倾盆,将整个城市洗刷成一片流光溢彩的印象派画作。

  2035年的都市夜景,那些巨大的全息广告牌和高耸入云的建筑轮廓,被雨水
拉扯、扭曲,变成一条条模糊而暧昧的光带,在车窗上迅速地向后掠去。

  无数细小的雨滴争先恐后地附着在玻璃上,像微小的、独立的星辰。

  它们短暂地停留着,映照着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

  然而很快,一滴更沉重、积蓄了更多水汽的雨珠从上方滑落,它以一种不容
抗拒的姿态,沿途吞噬、合并了所有比它弱小的同类,变得愈发硕大、沉重,最
终在重力的拉扯下,决绝地脱离玻璃,坠入窗外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

  无人驾驶的滴滴在楼下平稳停靠,鸥翼门再次向上升起。

  裴小易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先下了车,然后转身,像对待一件稀世的易碎瓷器
般,将沉睡的席吟从车里小心翼翼地抱了出来。

  秋雨冰冷,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他却毫不在意,只用自己的大衣尽可能
地将怀中的女孩裹得更紧。

  从单元门到电梯,再到家门口,这一路出奇地安静。

  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揽着她的腿弯,怀里的身体柔软而温热,却毫无回
应,沉重得像一个甜蜜的负担。

  他腾不出手来找钥匙,只能用肩膀抵着门,狼狈地侧过身,用指纹解锁。

  门「咔哒」一声开启,屋内熟悉的暖光,让他有了一瞬间的错觉——仿佛这
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雨夜,他抱着贪玩喝醉的女友回到了他们温暖的巢。

  他将席吟轻柔地放在那张承载了他们无数欢爱与清晨争吵的大床上。

  女孩在柔软的床垫上无意识地翻了个身,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似乎根本
不知道自己今天上午曾从这里决绝地出走。

  他跪在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酒精让她原本白皙的脸颊染上了两团不正常的酡红,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
子,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他伸出手,想抚摸她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停住了,转而开始为她脱去身
上那件早已被雨水浸得微湿的驼色大衣。

  然后是那件燕麦色的高领羊绒衫,他动作轻柔,生怕惊醒了她。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脚上那双精致的短靴上。

  他握住她纤细的脚踝,那截骨肉匀亭的弧度,仿佛是上帝最完美的杰作。

  拉开侧边的拉链,他小心翼翼地将短靴褪下。

  接着,是那层被雨水打湿而紧贴着皮肤的棉袜。

  当他如剥开笋衣般,将微凉的袜子从她脚上一点点剥离时,一双完美无瑕的
玉足便彻底展现在他眼前。

  那是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带着莹润光泽的白,如同上好的羊脂美玉,细腻得
看不见一丝毛孔。

  十个脚趾小巧可爱,趾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泛着健康的粉色光泽,像十颗被
镶嵌在玉器上的极品珍珠。

  足弓勾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性感曲线,仿佛一座精致的拱桥,引诱着人去探
索、去亲吻。

  然而,就在这片圣洁无瑕的美景之中,那个黑色的印记,如同滴在宣纸上的
一滴浓墨,突兀而又刺眼地出现了。

  两个花体的字母「L 」,像两条正在交媾的黑色毒蛇,以一种极致缠绵又充
满堕落感的姿态,永久地盘踞在她右脚脚背外侧。

  这精致而淫靡的图案,瞬间就摧毁了这双玉足带来的所有圣洁美感,变成了
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耻辱烙印的色情。

  裴小易不是没见过女友右足上的这淫纹。

  但他还是怔住了,接着,整个人脱力,软绵绵地瘫在床尾,视线恰恰和女友
极美极反差的足踝齐平。

  毋庸置疑地,怜惜涌上心头。

  裴小易看着女孩那张因醉酒而泛着无辜酡红的脸,心中涌起的是一阵柔软的
刺痛。

  他爱的女孩,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却不辨方向的幼兽,可怜又可爱。

  这份怜惜是如此真切,以至于当他看到那个纹身时,第一反应不是愤怒,而
是心脏被狠狠揪住的疼——她当年,该是经历了怎样的胁迫与征服,才会在这样
一双完美的脚上,烙下如此一个永久的、属于他人的印记?

  但这怜惜,在与纹身对视的第二秒,便迅速发酵、变质,催生出了庞大的无
力感。

  这是一种面对「既成事实」的、作为席吟男朋友的终极挫败。

  这个纹身,是一个过去的遗迹,一座由另一个老男人业已建立的丰碑。

  他裴小易,也许可以给席吟未来,可以给她现在,却永远无法篡改她的过去。

  他所有的爱,所有的努力,在这座黑色的、小小的丰碑面前,都显得如此可
笑和徒劳。

  他就好像一个国家的现任君主,却发现王后身上,永远佩戴着前朝帝王的徽
章。

  这种无力感如同一氧化碳,无色无味,却迅速抽干了他身体里的所有氧气,
让他脱力地跪倒下去,额头抵住床沿,发出沉闷的声响。

  紧接着,无力感这片贫瘠的土壤之上,开出了最恶毒的花——屈辱。

  他不再是君主,他成了一个小丑。

  这个纹身在无声地尖啸:你,裴小易,不过是个接盘侠,你所爱的女神,曾
经是那个老男人的精盘!

  他现在所珍爱的一切,她最深处的柔软,她最激烈的反应,都早已被那个老
头子探索和定义过了。

  他以为自己在开疆拓土,其实只是在修葺一座旧宫殿。

  每一次他抚摸甚至亲吻这双脚,都像是在向那个看不见的老男人的影子俯首
称臣。

  屈辱感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裴小易的自尊,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
Loser ,一个爱情的殉道者。

  当屈辱积攒到顶点,便轰然引爆了最原始、最黑暗的嫉妒。

  这嫉妒不再是空泛的羡慕,而是具象化的、带着血腥味的疯狂。

  那个「老头子」究竟是谁?他用了什么手段?是金钱,是权势,还是……某
种他裴小易永远无法企及的、支配灵魂的魔力?他嫉妒的,不是那个男人拥有过
的席吟的身体,而是他拥有过女友的「同意」——那种愿意被烙下印记的、极致
的臣服。

  这个念头,让裴小易的爱意与占有欲彻底扭曲成了一种毁灭欲。

  他看着那个淫靡的「LL」,忽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冲动:他想用一把刀,将
这块皮肤连同纹身一起剜掉,留下一块全新的疤痕,一个只属于他的、丑陋的伤
疤。

  或者,他想要用更滚烫的烙铁,印上一个属于他裴小易的「P 」,用更粗暴、
更痛苦、更巨大的方式,将这个前朝的徽记彻底覆盖!

  ……

  但他并没有。

  窗外的雨水啪嗒啪嗒打在卧室的窗户上,似乎提醒着男人,这是一个风雨加
交的夜晚,这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场所;女孩睡着的气息悠长而均匀,显然是浑然
不知裴小易的心理活动。

  也许他可以干点什么。

  但是他并没有。

  他压抑住自己的怒火,压抑住自己的嫉妒,也压抑住想给喻芝打电话刨根究
底问老头子到底是谁的冲动。

  在长长的夜色里,男人终于站起身来,从床尾走向床头,然后俯下身子,接
着缓缓地解开女孩衬衫上的一个一个扣子;待到女孩的肌肤裸露,男人却没有进
一步的动作。

  而是团起女孩带着浓重酒气的衣服,丢进了洗衣机。

  然后,裴小易去卫生间打了一盆温水,端到床头边,拧干毛巾,开始一点点
地帮女孩擦拭身子……

             第二十八章:单身税

  「所以,你小子是真的和席吟分手了?」几天后,储振鹏和裴小易在星巴克
面对面坐着。

  这一天天气不错,秋高气爽;中午吃了饭,太阳晒着暖洋洋的,还一洗过去
几天的潮气。

  因此,两个男人却是坐在星巴克的户外,遮阳伞下面白色的铁皮镂空椅子上。

  却是有点风,裴小易忙不迭地用手机把纸巾给压住了。

  「是啊,死丫头不肯复合。」他低头喝了一口拿铁,说道。

  「你不是说周一那天把她找回来了,晚上又接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她对你还挺温柔?」储振鹏不太理解。

  裴小易叹了口气:「嗯。温柔是蛮温柔。但是话说得很死,就是不肯复合。
一心一意要分手。」

  「为啥啊?」

  「我也不知道为啥。女人心,海底针啊。」裴小易说。

  「哦,会不会是有了别的男人?」储振鹏腆着胖脸,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裴小易白了他一眼。

  与其说席吟小丫头有了别的男人,还不如说你面前的这个好朋友有了别的女
人,这个女人,他妈的好死不死还是你的女人。

  「哦,」储振鹏以为自己读懂了好基友的白眼:「席吟那种性格……应该不
至于出轨。」

  裴小易更无语了。

  他觉得储振鹏单纯得可爱。

  自己在三四个月之前,没有接触过喻芝,哦不,没有接触过席吟之前,可能
也是这么单纯吧。

  而现在,他的三观,尤其是爱情观,已经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算了。

  我慢慢消化吧。」裴小易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天晚上他帮席吟擦干了身子,拿了另外一床被子在女孩身边睡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一大早,席吟起来,刨根究底地问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自己的。

  他支支吾吾说自己是把两个人之前去过的地方都找遍了。

  席吟才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会立刻马上搬出去住,接着,无论裴小易怎么
挽留怎么求复合,席吟依然是毅然决然地把所有的个人物品都打包搬离了他家。

  储振鹏有点奇怪,为什么裴小易如此这么轻易地就放弃了。

  说起来,他是席吟的二线主管,对于部门女员工的个人感情问题,可过问也
可不过问。

  但他一直觉得裴小易和席吟是蛮金童玉女的组合,就这么分手太可惜了——
不仅是他这么想,甚至老婆喻芝,在家闲聊时,也经常问起这对小情侣的近况,
让储振鹏更觉得自己目光颇准。

  「你要不要再试着问问小席子呢?下周一就是公司登记单身税的时候了。你
问问她,有啥事情跟钱过不去呢?你俩先登记上。」

  单身税,是国家自2030年开始征收的一种新的个人所得税,基本上,要收到
月收入的5%之多。

  一个月交一次;但是,如果登记了有异性情侣,就可以暂缓征收;如果登记
两年内结婚,还可以退回之前缴纳税款的30%;三年内有了一个孩子,可以退回
100%;两个或以上的孩子,则有更多的奖励,依此类推。

  事实上,在推出单身税之前,结婚率和生育率几乎降到了谷底;而这个税收
的开征,却奇迹般地拉了一波生育率。

  不管是不是真心相爱,但如储振鹏所说,没有人和钱过不去。

  现在是收一个月的5%,未来是收10%,20%,50%呢?没有人愿意自己辛辛苦
苦挣的钱,给别人养小孩吧?

  「她不会在意的。」裴小易苦笑,席吟怎么会因为要交税就和自己复合呢?

  ……

  话是这么说,结束了中午的茶话会之后,裴小易回到自己办公室,却还在琢
磨着这个事。

  他在自己办公室了踱了几圈,又躺在沙发上一会儿,还是坐立难安。

  他想,要不还是去客服部去转转,万一遇到席吟呢?打个招呼,再顺便问问
她……要不要报单身税的事儿?

  他这么想着,随手就解开了领带,丢在了沙发上——系着那玩意儿,让他觉
得不够洒脱,英雄气短。

  他酝酿了下情绪,打开门准备大踏步出去……

  「嘭」的一声,一个温热的躯体撞到了他怀里。

  力气嘛倒不大,但来势汹汹,速度挺快。

  「啊呀!」怀里的人叫了出来,原来是陆大小姐——陆雪洛。

  「你怎么也不看着点?」

  裴小易被小萝莉重新撞回了办公室——像想出窝但没得逞的土拨鼠一般。

  他自然是没好气的。

  「怎么是我没看着点?刚刚我这门是关着的。

  如果不是我开门想出去,你可不就直接怼门上了?要把我的门撞个洞?」

  女孩手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怎么了?我还不会开……敲门了?」

  她多半不会敲门,而是直接开门进来。

  裴小易心想,这也是为什么作为不大不小的一个中层干部,他从来也不敢在
办公室把腿翘在桌子上,或者看个小电影之类的主要原因。

  「说吧,找我干嘛?」他没好气地说。

  「没事不能找你?」小萝莉走到他的胡桃木办公桌前,轻轻掀起百褶裙,一
屁股坐了上去,两条穿白丝袜的腿垂着,晃啊晃的,却沾不到地——腿没那么长。

  「不过,今天倒是有事。」

  「嗯?」

  「你是不是被甩了?」小萝莉微笑着问。

  「谁说的?」裴小易陡然警觉:「谁告诉你的?」

  「稀罕。半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小萝莉得意地说。

  这她倒是没骗人。

  不知道为什么,原先知道裴小易和席吟在一起的人,屈指可数。

  但这一次,他俩分手的时期却搞得沸沸扬扬。

  各种版本,更是盛传是席吟甩了裴小易。

  当然这种八卦,是在女同事间传得更远。

  传得绘声绘色有模有样。

  有说那天周一裴小易和席吟两个人双双旷工,是吵架去了。

  这是事实,虽然不知道她们是怎么知道的。

  但更有甚者,传言说他俩本来是准备去民政局扯证的,在民政局门口闹翻了
——这自然是YY了;有的说席吟是个拜金女是个捞女,本来看上裴小易是又帅又
多金,但是不知道为何又傍上了人行的一个高层领导(emmm……只能说不是空穴
来风);因此又要把裴小易甩掉;还有的说席吟是个狐狸精,一只脚踩两只船甚
至多只船云云……裴小易只是其中一条船,那还不是说蹬就蹬了?

  ……这些风言风语,眼下裴小易自然还不知道。

  吃中午饭的时候,女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多了三分怜惜,三分温柔。

  只是男人神经大条,不是有人贴脸开大,一般都是后知后觉。

  现在,陆雪洛就是贴脸开大来了。

  「我来看看你被甩……失恋后,情绪怎么样?」小萝莉饶有兴趣地接着说。

  「情绪稳定。稳定得很。」

  「啧,还不错。」

  小萝莉跳下了桌子,脚刚沾地,手就自然而然地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喏,
要不要申报单身税?」

  裴小易有点奇怪。

  他接过那页纸,稍微看了看,马上就明白了。

  这居然是张单身税的报税单。

  而且,是填好的报税单。

  正常来说,大家都是在个税App 上填报税单。

  一百个人里面都没有一个,是打印下来填纸质件的。

  而陆雪洛递过来的这个纸质件,居然还是小丫头自己提前填好的——里面赫
然写着她自己「非单身」,伴侣名字「裴小易」。

  「签个字吧。嘿嘿,你签个字就行。」陆雪洛嘟着嘴催促着,仿佛在催喜儿
签卖身契。

  「等下,谁同意你把我签上去的?」

  「我。」小丫头眨巴着眼说道。

  「我为什么要和你……为什么要做你的」伴侣「?」

  陆雪洛把那报税单扔在办公桌上,双手叉在腰前:「怎么?你还不乐意了?」

  「哼!」她冷哼了一声,「我哪点……」

  「算了,」她接着说。

  「我单身,你现在嘛,也单身。签了这个,你省5%,我省5%,你好我好大家
好。你有什么意见?」

  「我有意见。」裴小易站起来说。

  他站直了身子,高出陆雪洛一个头还多。

  女孩只能仰着脖子看他。

  「我省不省税,跟你没关系。而你,你一个月工资才几个钱,省不省税,有
啥关系?」

  「嘿,你错了。

  关系可海了去了。

  你是不知道,我爸把公司大多数股份,都转给了我。

  我现在才是绿洲集团最大的自然人股东。」

  「啊?」裴小易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咋啦?怕了吧?」小丫头得意洋洋地说:「而且,我现在被选为公司的COO,
chief oper……Ope……欸烦死了,反正就是首席运营官。算是你老板的老板。」

  裴小易更诧异了。

  确实,如果是COO,算是运管部总经理杨繁彩的顶头上司;而更是他的领导,
毕竟他只是运管部副总。

  但COO这个职位,绿洲集团一直空缺——岂止是空缺,简直是从未设立过。

  说起来,正常上市公司,COO是仅次于董事长和CEO的实权人物;而绿洲集团
这种民营公司,董事长和CEO都是陆逸洲本人,那COO更是当之无愧的二号人物。

  怎么说也得招一个德高望重的宿将;退一万步说,也应该是提拔杨繁彩杨总
啊?

  他现在注意力已经不在小萝莉拿来的那张报税单了。

  如果陆雪洛说的是真的裴小易也不是刚刚参加工作的小白——他敏锐地感觉
到公司出现了重大的变故。

  也许不是明面上波涛汹涌的变化,但私底下里,绝对是暗流涌动了。

  「你等一下,我先去找找杨总问问。」裴小易说完,就绕开办公桌,头也不
回地,拉开办公室的门,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欸?怎么了?你等我,等我一下!」陆雪洛看男人说走就走,吃了一惊,
连忙也跟上去。

  她跟上去几步,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转办公室抄起那份报税单,又忙不迭
地追了出去……

  而我们故事的另外一个主角,席吟,此刻正在办公工位上收着东西。

  今天进来的电话很多,她早早地完成了6组的定额任务,因此可以几乎准点
下班。

  席吟不是裴小易,她可没那么大条。

  小姑娘明显感觉到了部门内外许多同性的敌意。

  除了敌意,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瞥到有些八卦女人的指指点点。

  而最让她受不了的是,连她们自己组内,有些跟自己认识蛮久的同事,也开
始背着自己窃窃私语。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席吟仿佛听到自己内心在咕咕地响,像鸽子一样。

  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委屈。

  她想和人说说话。

  哪怕是一个熟人也好!可是昨天打印材料的时候,和同组的女同事搭话,人
家却软绵绵地顶了回来。

  「啊呀,小席子,你长这么好看,这种事情也要自己做的啦?找个对象让他
干干不就好了!」

  这是什么话!席吟心想。

  我哪有依赖着男人?我哪有让男人给我干着干那的习惯?

  而今天早上,席吟找后座的苏姐借充电宝。

  苏姐本来对自己是挺温柔的一个人。

  可是,可是,今天早上她怎么说?她居然叹了口气,居然跟自己说:「席吟
啊,不是姐姐说你,有的人啊,应该好好珍惜。

  不要猴子掰玉米,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席吟简直惊讶极了。

  她马上反问苏姐:「珍惜谁?你让我珍惜谁?」

  苏姐马上抿起了嘴,仿佛刚刚发声的不是她的喉舌一样。

  席吟又吃了个瘪。

  她委屈极了。

  为什么人人都要对自己指指点点。

  她咬着嘴唇,咬得很紧,咬得忘了疼。

  似乎那儿总有一点老是抹不掉的硬邦邦的东西。

  出血了!突然很疼。

  活该!席吟对自己的嘴唇讲,你活该!

  你就不应该和裴小易在一起!

  男人!都是一样的东西!都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

  你自己呢?配得上裴小易吗?你脏了!早就脏了!

  席吟这么心想着。

  自己喜欢裴小易吗?喜欢,简直喜欢得要死。

  自己其实,从未恋爱过。

  跟裴小易在一起时,哦不,是和裴小易刚开始的那段时间,他是那么温柔,
那么温暖,简直像自己在网上认识的那个朋友「怡宝」

  一般,体贴,通透,彬彬有礼。

  像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不,是她自己,像天上忽明忽暗的云。

  而裴小易,是她生命里的那抹明亮的夜色。

  路过月亮时,月亮给她涂上了金的边,银的边。

  她又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在大雨里吱吱作响延展开去的沙漠;所有的小草都
在抚摩的雨里伸直了腰。

  所以,当他变了的时候,自己一开始才那么伤心,觉得月亮过去了,自己又
变得毫无光彩。

  也许他出轨了。

  也许他强行……上了自己。

  但是,真的让自己决心要和他分开的,却恰恰是因为:他去游乐场找了自己。

  他把自己带回了出租屋;他对自己还是那么温柔。

  席吟想,自己全糊涂了。

  原来,裴小易是真的喜欢自己?他是真的在乎自己的?

  那么,未来,还有许多吉凶未知的日子。

  那么,未来,总有一天,他总会发现沉浸在水面下的,自己最早最深的秘密?

  他会怎么想?他会一蹶不振,他会苦闷,会发疯吗?

  席吟不知道。

  她摇摇头,裴小易是正常世界里的正常人;他就和当年那个隔着窗户和自己
对视的男生一样,本不应该和自己这个来自黑暗世界里的女子,有任何的交集。

  如果现在分手,他很快会把我忘了吧?他会有一段新的恋情,新的婚姻,也
许,很快,会有一两个可爱的宝宝?

  想到这一节,席吟又开心了起来。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想着为他好吧。

  与其剪不断,理还乱;还不如趁着这次他自己犯错,和他一刀两断吧。

  反正自己,也很快就要和这个世界挥手作别了嘛。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席吟最后想。

  ……

  下班时分,绿洲集团客服座席中心。

  办公区是规整的蓝色隔断格子间,黑色转椅上搭着女孩子们带褶皱的西装外
套。

  桌面上散落着敞口的零食袋、空塑料杯,杯壁留着干了的水渍。

  电脑屏幕大多亮着,停在表格或对话框页面,光标不停闪烁。

  墙上挂钟指向六点四十五分,秒针滴答声里,混着零星键盘声与收拾东西的
动静。

  白班客服们陆续起身,有人揉着太阳穴,小声和周围人唠嗑;有人打着呵欠,
有的人站起来舒展着身体伸着懒腰。

  更多的人在动作迟缓地收东西,有的叠鼠标垫塞抽屉,有的拎起保温杯或帆
布包。

  晚班人员背着包进来,带着室外的凉气,径直走到格子间,放下包就凑到白
班同事身边,指着屏幕问话。

  白班的人一边应着,一边关抽屉、递东西。

  很快,白班的人就会陆续离开,仅会有一个组的夜班人员留下来值班。

  恰在此时,娟姐冲进来,开始收6 组全组人的报税单。

  收到席吟时,她发现小姑娘头低垂着,几乎是埋到了桌面上,在填着单子。

  她再仔细一看,席吟面前的那个单子已经半湿了,是被小姑娘啪嗒啪嗒的眼
泪浸湿的。

  忍不住地,娟姐「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哭的,猫哭老鼠假慈悲。」

  出乎意料地,平时一直软绵绵的席吟,猛然腾地一声站了起来。

  桃姐忽然有点慌乱,因为她发现小姑娘站起来,比矮胖的自己还高半个头。

  「你说什么?!」席吟大声问道。

  用半个办公室都听得到的声音。

  「没……没什么……」娟姐突然有点害怕,唯唯诺诺起来。

  「来收……收报税单。」

  因为她看到女孩眼眶里全是泪,妆都花了。

  嘴唇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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